制药业,有没有2000万人在奋力生活?
制药人没有人情味
经常被行业外朋友批评:制药人钱少事多爱装逼。都到了同一个城市,干嘛不一起聚聚?十来年的交情,还不陪我做个“大宝剑”?事实上,制药人很难像其他人一样热情------来去接送,全程陪同,制药人真的很难做得到。
制药人很忙,忙到晚上11点,还在车间做生产后清场;制药人社交时间成本真的太高,可能中午去食堂吃顿饭稍微扯几句,实验室里的反应体系已经需要重建;制药行业真的太大,大到随便在公交车里喊声“艹,制药人命苦”,就有十几人流泪附和……完全忽略了部门经理也在末班车上哈欠连天。
制药业到底有多大?一个班里几十个人,毕业后能有两个人在同一个城市就是有缘人。
2003年,张先生刚上大一,老师问“有谁了解制药业?”张先生还觉得只有两个种,西药和中药;饕餮达人说有口服的;爱涂抹化妆品的妹子说有外用擦剂;打篮球扭到腰的大个说有膏药;刚看完《绝命毒师》的眼镜女说有喷雾剂;满脸青春痘的男生说有注射剂……反正现在,主推制药方面的微信公众号估计有上千个,大有当年制药类论坛的架势。
行业外的人以为制药行业的人都很熟悉对方的生活工作,实际上可能还要喊句“隔行如隔山”,若干个领域互有区分,搞中药饮片的不熟悉注射剂的关键点;搞基因诊断的觉得金标估计挺好做;搞大输液的觉得还不如卖纯净水挣钱。
以领域划分,搞研发的刚做质量部也算是外行,做口服药的进军注射剂就是跨行,搞体外诊断试剂的跳到化药直接相当于改行。
从1998年开始,GMP一直在控制着制药业新建、改建、人员、质量,以求精益求精,但这块大饼却越摊越大,以至于土木学院的同学给我打电话,也说自己在制药业,我问他在哪块?他说:我在给制药厂搞厂房设计。
制药业是个肿瘤,没有人能百分百控制它的发展速度,只能延缓;制药业是一条河流,从上游的厂房设计到最后的冷链运输,没人能划清它的边界。制药业是一个信徒,只有GMP、FDA能将它超度。
制药业的人情淡薄不只是针对外行朋友,对不同产品的制药业朋友同样适用。每次有培训会议,私下里大家会说,你们在制药业的应该经常聚吧?我说,你们一年开几次会议,我们差不多就聚几次,谁也不是闲人。
在制药业,交换过名片就算认识;一年能打几个电话就算至交;如果还有人愿意从车间跑到质检室,和你吃一顿不谈事的外卖,就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了;至于那些天天见面,天天聚在一起吃午饭的,只能是同事。
制药业其实是外行人的制药业
如果要普通人评选一生中必买的物品,我相信大多数人会选择药品。
因为这里是生老病死的契合点,这里有感冒药,有治疗腹泻药,有化疗药,有几千家大大小小的药厂。胶囊粉针缓释片,颗粒冲剂外敷散,不管你是头上长疮,还是感叹床上时间短,都可以在制药业找到属于自己的治愈方案。但这些东西其实和制药业的人没多大----,哦,也有关系,谁也躲不开制药业。
走进制药业各药厂,十个人里面有两个人是立场各异的管理者,三个让干啥干啥的质检员,还有三个是刚来制药业,没新鲜够的一线车间青年,一个出生入死跑市场的烟酒专员,最后剩下个是坐在角落里擦机器,胆战心惊熬时间的设备人员。
入职11年,我干过一年研发,三年环境监测,六年水质检验,六年原辅料检验,三年中间品检验,两年生产,一年的工艺员。啥?加起来超11年了?哦,可能写错记录了吧,一会儿我划掉重写,再补个签名+“笔误”。我对这个行业牛逼的工艺,悠久的历史完全无感。
打开质检室,只会想起现场检查要点,很难再升腾起为人民保驾护航的民族豪情;走进仓库,看到的只是一个接一个的物料卡,还没我老家的猪圈生动有趣。
很多人一提制药业,首先想到的是无菌室内干净整洁,是有历史有文化有高楼大厦。这些东西好不好?好!自豪不自豪?自豪!但这些东西不能当饭吃。制药业人感受更深的是监管越来越严,之前主要管质量,现在环境监管严了,河北省开始大规模迁厂,连卖都管了,湖北省甚至已经提出药品成本价公开。
制药业是终归是制药人的制药业
如果说制药业还有那么一点烟火味的话,那么这烟火味属于那些之前买了地皮建厂的老制药人。这烟火味是从老制药人的地皮里钻出来的,是从不做生产,只出租厂房给其他公司那气定神闲的租金里传出来的,是从房价节节攀高的新闻里扯出来的……
老制药业人正在努力为这个行业保留一丝生活气息,让这个行业看起来,像是个机遇多多利润大大的蓝海。
老制药业人的这点生活气息是从瘦死骆驼比马大传下来的,也是从前期研发投入积累起来的。
当中药饮片的老板沉浸在拿到GMP证书的亢奋中时,中药注射剂的土豪会气定神闲地说,我有5个产品已经通过了FDA认证。
当搞研发的白大褂算完最后一个回收率,看着奶茶的照片,幻想自己赢取白富美的时候,制药业土豪会气定神闲地说,我已经准备运行两票制了。
没有准备好两票制,没有把中药质量控制好,你凭什么气定神闲?凭什么感受生活气息?
在制药业,没有自己厂房的租赁一代,注定一辈子要困在房子里。好像有了自己厂房,药品就可以进入欧美,但是卖货到欧美的药厂依旧只能在郊区买厂房。
2015年,电影《老炮儿》热映,朋友圈里有好多人吐槽电影里六爷的规矩。我深有感触。
来制药业十多年,我不敢拒绝新版GMP,不敢拒绝体系认证,因为没有发自肺腑的热爱,也学不会检查员思路。但在制药业久了,你会和老制药业人达成某种和解。对他们有了更立体的了解,就没法再把他们简单地标签化。
事实上,不是所有的制药业人都排外,他们只是没那么多闲空来扯淡,毕竟后面跟着绩效考核,跟着标准品溯源,跟着质量报告。
你可以不喜欢《老炮儿》,不喜欢制药业的这个条例那个通知,但你得尊重他们,就像尊重东北人戴金项链,尊重山东人吃大葱一样,这就是大家的规矩,不能入乡随俗,至少----,别至少了,不能遵守规矩,早点滚蛋。
有一次打车去药检所,怕师傅不认识路,我打开导航准备帮师傅找路。师傅说不用导航了,那地方我知道,5年前在河西路,3年前在康庄路,现在在人民路。我说,你咋这么清楚?师傅满脸忧愁地说,我之前在药厂做质量受权人,后来工艺核查,被飞了,只能改行。
我从师傅的话里能听出一丝哀愁和怨恨,制药业对于外行是站不住的远方;对老制药业人却是回不去的故乡。
我们这些新人一边吐槽制药业,一边期待革新。事实上,我们还回得去。它依旧接纳,只是日益蓬勃,沉湎过去已经无法适应而已。但对于被迫改行老制药业人而言,他们才是真的回不去了。
有人说,是我们外行人成就了制药业,没有外行人买药,制药人连早餐都吃不上;是因为大量的中间商抬高了药价,也造就了制药业的繁华。但是你想过没有?老制药业人也许并不需要这繁华,也不需要我们来抬高药价,他们和我们一样,只需要一个小富即安,“如能世人康健,宁愿药品生尘”的逍遥。
今年,制药业治理污染,研究工艺核查,飞检投诉举报,越来越多的小药厂被迫关门,越来越多低端的从业者被迫离开,这种脱衣服切肉减肥的管理方式让制药业在高大上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但我更希望传统中药能跟上步伐,别老拿西药标准卡自己。
那些追梦成功的人正在奔跑,他们去修正工艺,增添设备。那些追梦无望的人也在逃离和拼搏,他们进入制药行业服务者的团队。
估计不止2000万人在制药行业的上游或者下游,制药业承担了他们的梦想和生活来源,不止是生活来源,他们的家人也和制药业息息相关,造好药,为家人,是他们最基本的底线。
事实上,谁也不是例外,都脱不开制药业。
来源:赛柏蓝 作者:薛守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