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麻省理工学院(MIT),你脑海中就会出现各种超高技术的画面,你会想到那些诺贝尔奖得主和世界级的思想家,想到他们发明了自己的方法推动未来发展、推进基因工程和机器人技术。
然而,未来有时候也会出乎我们的意料。比如说何塞·戈麦斯-马奎斯(José Gómez-Márquez)就是其中一例。他的伟大想法造就了“Little Devices”这间由他负责管理的MIT实验室。Little Devices实验室通过DIY的方式设计制作工具,而且这些工具都是用于医疗保健领域的。这些出自他之手的医疗设备不太像你会在《柳叶刀》、《科技纵览》这些专业杂志上读到的内容,反而和你在《Make:》杂志上读到的东西有着更多的相同之处。
这种定制式的设备制作满足了广大的需求。地球上大多数人都没有足够的钱或者保险金,他们没法和更加富有的人一样使用高科技设备、聘请专业的医师。而戈麦斯-马奎斯拥护支持的这些小设备,正是为普通人设计的医疗设备低价替代品。比起医院为病人配备的时髦的Apple Watch,这些设备更像你孩子玩的乐高积木。不过你可别被它们简单的外观欺骗了。
戈麦斯-马奎斯有着MIT的背景,此外,他的团队中还有一大群通常不为人所知的DIY发烧友,他们在实践低成本创新。一直以来,公众都会关注跨国公司、大学和政府实验室的研发中心,他们习惯了那些经常出现在顶尖医院而非丛林或者贫民窟里的昂贵又复杂的设备。而那些自制DIY医疗设备的人,自然毫无意外地遭到了人们的质疑甚至嘲笑。
然而人们这样的态度并不正确。这些后院发明家、利用业余时间鼓捣小发明的人,以及像戈麦斯-马奎斯这样的学者设计的DIY工具,不仅能够改善数千人的生活,甚至能挽救他们的生命。而且这些DIY工具能够在任何地方发挥作用,它们不止能在美国市中心和农村中心地带使用,还能在各地破落的社区使用。为了实现这一承诺,我们需要抛开我们对于新想法产生的方式和源头的错误想法,认清“创新无所不在”这个事实。
如果你想看看戈麦斯-马奎斯情绪高涨的样子,只需要问他实验室里堆积的那些孩子玩具似的五彩缤纷的小玩意儿,是否能够给病人的生活带来改变——答案不仅是“能”,戈麦斯-马奎斯还坚称,几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替代这些小玩意儿。传统医疗系统追求的是利润,而不是医疗设备的朴素简单,他们也不会考虑病人是否用得起这些设备。
就拿雾化器来说吧。人们用这个设备把液体转变成薄雾,以此让那些受气喘或类似疾病折磨的病人吸入重要的药物。市面上卖的雾化器一套通常要花上好几百美金。但是戈麦斯-马奎斯使用标准导管、一个7-10美元的过滤器和一个用于供能的自行车气泵设计了一款小型设备。这款设备能够起到和那些高科技设备相同的作用,它的使用效果太好了,以至于那些习惯了使用市面上卖的那种雾化器的人们也开始问:美国医疗体系是否能够更加仔细地了解一下这款小小的设备?
“我们在美国接到了不少来电,”戈麦斯-马奎斯说道,“电话那头的人说:‘我孙女去越野滑雪了,她需要使用雾化器。’接着他们会问:‘他们为什么跟我收这么多钱?’”
Little Devices推出的雾化器可能外观并不漂亮,但是它能够帮助你呼吸。
公众对戈麦斯-马奎斯雾化器的广泛关注和好感可能有着一个有些令人意想不到的源头——而那件事已经改变了人们的看法。2013 年,阿根廷一名叫做若热·奥东(Jorge Odón)的汽车维修工看了一个关于如何从酒瓶中取出掉落其中的软木塞的视频,看视频的时候,他有了一个想法:取木塞的这个方法或许经过调整以后可以用在安全接生有生命危险的婴儿上。奥东想出了一个用广口瓶和塑料袋就可以将孩子从母体中取出的简单方法,这个方法不必用到通常医生在接生时常用的产钳和吸引助产的工具。没有经验或者锻炼不够的助产士和医生在使用常见助产工具进行接生过程中,经常会使得婴儿大出血、四肢受损、脊椎遭到扭曲、神经受损或者头骨碎裂,(奥东的这个方法无需使用助产工具,自然也就不存在这些问题。)(世界上有大约10%的新生儿出生时会伴随严重的并发症,但全球许多地方都没有剖腹产可供孕妇选择。)和许多DIY治疗方式不同,奥东接生孩子的方法引起了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的医生的主意。最后,医疗设备巨头美国BD公司(Becton, Dickinson and Company)对奥东的想法进行了调整,制作了BD Odon Device 这一医疗设备。如果BD Odon Device 通过了阿根廷的临床试验并投入生产(预计每件成本为50美元),那么这个汽车维修工的发明就有可能会拯救全世界数千位妈妈和她们的宝宝的性命。
戈麦斯-马奎斯的实验室仅仅只代表着向医疗保健领域一直以来昂贵而又复杂的创新方式提出挑战的一种方式。另一种挑战这一现状的方式则是了解在相对较贫穷的国度什么样的简单技术会受到欢迎,然后在较为富裕的国度采纳这些技术,对这些技术进行调整并进行测试。这种方法被称作是“逆向创新(reverse innovation)”。有趣的是,这个想法提出后很快就被人们接受了,因为它能够弥补以往由政府和公司资助进行研发的不足。
事实上,“逆向创新”这个术语是通用电气公司(General Electric)董事长兼CEO杰夫·伊梅尔特(Jeff Immelt)和英国达特茅斯(Dartmouth)的杰伊·戈文达拉扬(Vijay Govindarajan)教授在 2009 年一期《哈佛商业评论》(Harvard Business Review)上的一篇文章中提出的。戈文达拉扬是最杰出的逆向创新倡导者之一,大部分关于逆向工程方面成就的资料都引用了他的研究。
戈文达拉扬向人们介绍推荐了一名叫做瑟德柴·吉瓦卡特(Therdchai Jivacate)的整形外科医生。这位泰国医生发明了一种价格低廉的义肢,人们可以使用回收再利用的塑料酸奶容器快速制作生产这种义肢。2012年,在《哈佛商业评论》上一篇题为《只要花原本1%的钱就能得到的医疗保健》(Health Care for 1% of the Cost)的文章中,戈文达拉扬还列举了其他一些发明,诸如印度只需30美元的白内障手术和价格低廉的心脏手术。
而在自己的演讲和文章中,戈文达拉扬这位通用电气公司“首席创新顾问”着重推荐了能够和传统医疗技术起到同样效果、但价格较为低廉的产品。传统医疗和酸奶盒没什么关系,它们听上去更像是摩尔定律和规模经济的受益者。
戈文达拉扬提到的这些设备中包括了一款低价的心电图设备(ECG)和一款简洁便携的超声波设备,这两款设备都是为了满足全球各地对于低价设备的需求而生产的。虽然这些产品都来源于通用电气公司(所以戈文达拉扬推广这些产品对他自己也有好处),但它们确实是世界上较为成功的传统技术设备的低价替代品。
据通用电气医疗集团一位通讯主管阿尔温德·戈帕尔拉特南(Arvind Gopalratnam)称,2010年便携超声波设备 Vscan 上市后,通用电气公司便集中精力开拓中国和其他发展中国家市场。如今,通用电气公司在一百多个国家售出了超过17000台便携超声波设备。目前每台Vscan设备售价在7000美元到8000美元之间,仅为原本全尺寸超声波设备售价的几分之一。
“这可能是通用电气医疗集团推出的最激动人心的技术之一,”戈帕尔拉特南说道,“从硬件方面来看,它的体型很小,可以说是第一款真正能够改变技术设备现状的设备。”
Vscan的成功催生了更多此类设备:2014年,通用电气公司又推出了一款对人体的损伤更小、效率更高的双探针版Vscan。这是第一款具有临床能力的手持式扫描仪,目前共有3000台这种设备在50个国家投入使用。
不过,此类设备的普及并不总会带来好的结果,有时候还会产生令人意想不到的后果。2012年,因为担心使用便携超声波设备探测胎儿性别会引发人们根据胎儿性别选择性堕胎的行为,印度颁布禁令,禁止人们在诊所以外的地方使用便携超声波设备。
你可能会认为戈麦斯-马奎斯也是“逆向创新”的一大追随者,但他却恰恰对这一术语摆起了臭脸。他的反对主要集中在两点上。第一,富裕的机构(而非最开始的发明者)可能会利用发明者的想法在现实生活中赚钱,他不喜欢这种做法。“如果你希望逆向创新在美国发生,那你可以一开始就投资实验,然后把钱收回来。”戈麦斯-马奎斯建议道。
第二,他认为,实践中用起来效果最好的创新设备,就应当在实践中发明,并在类似的资源受限的环境下开发。只有这样,那些想法才能传播到其他市场上去。
低价医疗设备在发展中国家很让人看重,主要是因为我们可以“从贫穷的国度了解(他们使用什么样的技术),然后(将这些技术)拿到美国来用”,这种傲慢的想法也让戈麦斯-马奎斯相当生气。他争辩说,看见人们自发地将自己的能力提升到了一个惊人的水平、想办法鼓励他们做出更多的发明,这才是真正令人兴奋激动的事。
此外,发展中国家并不是孵化这些生机勃勃的创新想法的唯一摇篮。这些创新到处都是,而且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埃里克·冯·希培(Eric von Hippel)、史蒂芬·弗劳尔斯(Steven Flowers)和杰伦·P·J·德容(Jeroen P. J. DeJong)选取一些具有代表性的英国消费者样本进行了一项调查,参与调查的消费者中,有百分之六的人有过“参与消费者产品创新”的经历,这就意味着他们参与改进过某种激动人心的产品,或者自己从零开始创造过一些东西。总地来说,这些人在他们自己产品的研发上花的心血,比英国所有公司加起来的两倍还要多。
但是这些有天赋的业余人士的作品却常常被人忽略,他们没有申请专利,也很少会获得足够的回报。为了充分利用这些个人发明家的创造力,让他们的创造力产生更加广泛的影响,我们需要创设能为他们提供更多支持的创客天地、大型挑战赛和竞赛。在这点上,我们已经有了一些进展。2011年起,美国联邦政府使用众包做法处理事务的次数翻了六番。白宫举办的“创客大会”(Maker Faire)活动是一个引人注目的开始——不过,与国会和国家立法机关制定更多灵活的政策支持 DIY 创新相比,在华盛顿宾夕法尼亚大道1600号为DIY创新者庆祝欢呼所带来的效果并不能同日而语。
戈麦斯-马奎斯和他的团队正在采取另一种方法捕获不受政府和公司关注的创新。2013 年9月,这位MIT研究人员和他的同事创办了一个叫做“创客护士”(Maker nurse)的项目,帮助收集全世界的实用想法。
护士的所见所闻是获得前沿创新想法的一个理想方式。戈麦斯-马奎斯小组进行的调查研究显示,护士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临场发挥、满足病人的需求了。一个世纪以前,甚至还有一本期刊杂志专注于分享护士的这些技巧。而现在,这本小书的 21 世纪版本在网上出现了(makernurse.community)。MIT的研究人员希望这些有马盖先(MacGyver)之称的护士能够继续和彼此分享他们的各种技巧和创新。(译注:马盖先是美国影片《百战天龙》的主角,他擅长用各种普通生活用具作为工具,帮助自己和拍档摆脱困难。)
未来,Little Devices实验室希望能够利用开源硬件背后的想法,将它们应用于DIY医疗设备,引起更大的轰动。如果他们成功了,他们就会设计推出更多简单易懂的设备,这样一来人们就可以把这些设备的特点和售价与制造商提供的那些“黑漆漆的箱子”做个比较了。戈麦斯-马奎斯和他的团队目前正在努力设计制作一套能让人们调整改进他们自己的装置(包括标记和传感器)的工具。
戈麦斯-马奎斯的想法最大的一个特点在于,他能在相当细致的层面上去应对技术挑战,同时又能认清它周围的社会环境。想想他实验室对登革热(dengue fever)的测试吧,美国食品和药品管理局(FDA)现在正在审查他们的实验结果。实验结果只是信息的一部分,谁患有疾病、他们在哪儿,也同样是很重要的信息。“我们的探查方法和机器采用的探查方法完全不同,” 戈麦斯-马奎斯,“我们利用人来探查创新,我们让成千上百人来参加那个测试,并通过电话报告结果,通过这种方法来进行整体信号采集。我们几乎就像是 Foursquare 网站一样,不过人们在我们这儿分享的不是地理位置,而是疾病的相关信息。”
有过所有那些丰富的经验后,这个MIT团队现在正在着手研究近来广受关注、令全球人心惶惶的一项疾病:埃博拉。他们的目标是通过实践使用价格低廉的材料完成一项简单的测试,测试结果将会通过手机分享给公共卫生工作者。如果戈麦斯-马奎斯的医疗设备创新团队能够设计制作出一种工具控制住下一种流行病,那么他们也就不必过多争辩“他们的发明代表了一种什么样的创新”了。到那时,再用“Little(小)”来形容他们的成就,也就不再合适了。
来源:好奇心日报 作者:Alex Howard 翻译:is译社 钱功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