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初,由美国、中国和英国国家科学院联合发起的国际会议发布了一份重要报告,内容是关于新「基因编辑」技术的影响,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近些年发展起来的工具CRISPR/Cas9。这份报告对CRISPR/Cas9此类工具的科学和技术潜力持总体乐观的态度,世界各地的实验室已经开始使用这些工具,研究人员以此撰写出数以千计的学术论文,那些探索其医疗和商业应用的私营公司也吸引了逾十亿美元的风险资金。
这些基因编辑技术可能会像过去的许多伟大科学发现和技术创新一样深刻地改变我们的世界,比如电力、合成化学以及核物理。在生物医学、农业和环境生态学等领域,CRISPR/Cas9可以带来迫在眉睫和无可争议的进步。事实上,这些新工具的强大力量和作用深度正在为重新设计或重新部署自然生物过程提供以前无法想象的可能性,其中一些更具有令人惊心和不安的影响。
在利用基因编辑方面,一些权威科学家提出的建议包括:进行大规模的生态工程,恢复已经灭绝的物种,找到“治愈”衰老的生物技术,以及指引人类未来进化的方向。
这些项目引出的问题超出了个人权利和社会责任的范畴,开始考虑自然世界的根源和意义,相互协调和相互依存的自然过程,以及这些东西如何为人类生命的生理、心理和精神意义提供基础框架。
治疗和控制
利用革命性的CRISPR方法,研究人员报告在一系列遗传性疾病的小鼠模型中取得了重大基因编辑进展,这些病症包括镰状细胞性贫血、杜氏肌肉营养不良症以及范科尼贫血。
《自然》杂志在2016年年末刊发的一篇文章称,中国的一组研究人员已经率先使用经过CRISPR/Cas 9技术编辑的细胞对一位肺癌患者进行了治疗。
这种治疗方法的巨大潜力显而易见;成百上千种目前缺乏有效疗法的疾病和病症将会有望疗愈。认清这样一件事很重要:在很多情况下,我们可能不需要改变器官中的所有细胞,只要20%或30%便足以让器官恢复自然功能。同样显而易见的是,在某些情况下,越早进行基因干预,那么在预防疾病发作和促进正常发育方面便能取得越好的治疗效果。
这再次唤起了我们长久以来抱有的一种希望,即有朝一日我们或许能够直接在人类配子(精子和卵子)或早期胚胎的水平上进行有针对性的DNA修饰,从而一劳永逸地消除家族血统中的遗传疾病。
但是,这反过来又引出了一些具有挑战性的问题,即什么程度的风险是可接受的,以及什么类型的身体状况应该算作基因干预的有价值目标。白化病和诵读困难症要不要治疗?如果父母对孩子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或更高的身材有偏好,要不要用基因干预的方法加以满足?比如,红色头发是由单个基因决定的。我们关心的大多数身体状况(比如智力、容貌和寿命)是由多种基因之间的相互作用决定的,要对它们进行定向干预并不容易,但随着我们对抑郁症、自闭症和帕金森氏症这些疾病的遗传基础有了更多的了解,可能就会跃跃欲试地想要开发预防性的生殖干预措施。
哈佛大学遗传学家乔治·丘奇(George Church)编制了一份名单,列出了“具有重大影响的罕见保护性基因变体”,它们是人类基因库中天然存在的基因,但只见于少数人身上。这些变体的作用包括:让骨骼超级强壮;让肌肉更加精实;降低冠状动脉病、癌症和糖尿病的发病风险;增强对病毒的抵抗力。如果它们在人群中间更常见,便有可能增进全人类总体的健康水平。
在回应这样的说法时,发育生物学家斯图尔特·纽曼(Stuart Newman)警告说:
对未来的后代进行遗传设计,即便目标仅限于让这些未来的孩子显得更“正常”,也会为挑选其他性状的企图打开大门,因为“正常”的定义会因人而异,而对技术的掌握以及在未来生命身上冒险的意愿也是一样。
重塑人类
然而,一些人认为,提升自我是人类的本性和命运使然,即使这种提升是在基因这个最基本的层面上进行的。这其中就有「超人类主义者」,他们在全球范围内掀起了一场知识和文化运动,主张通过技术增强人类的智力、体能和心理能力。超人类主义者的标志是“h+”(humanity plus),代表着增强版的人类。
超人类主义者认为,先进的技术提供了一个机会,让我们可以摆脱无关道德的自然进化过程的制约和残酷,以基因增强人机混合“后人类”的姿态实现更高层次的个体发展和社会繁荣。
在不那么超级的层面上,很多人指出,不以治疗为目的的医学干预措施将稳步增长。医学的传统作用一直是治疗疾病和缓解痛苦,把病人的机能及健康恢复和维持在自然水平上。
医学艺术服务于我们对自然世界秩序更广泛的尊重和敬畏,古罗马时代的医生盖伦在评论希波克拉底时曾简明扼要地阐释了这一理念,他说:“医生只是大自然的助手。”但现在,在掌握了先进生物技术的力量之后,我们看到了一种解放性的新范式:人类为追求幸福和完美而进行技术改造。
在整容手术大行其道并被人们普遍接受的基础上,医学的范围和目的正随着人类的嗜好和野心缓慢而稳定地向外延伸。人类希望能突破生命的维度,在以前,这些维度并不是健康问题,而只是自然的人体变化或局限。
从治疗秃头的落健生发水(Rogaine)到治疗身材矮小的生长激素,从避孕药到伟哥(Viagra),再从新近出现的莫达非尼(Provigil,一种能够延长清醒时间的药物)到季信(Seasonale,一种能够够抑制月经的药物),我们正通过这种种方式改变和修订自然给定的框架。我们越来越多地期望,医学不仅能让我们免于疾病的困扰,而且能让我们摆脱压力、挣扎,甚或自然生命过程的限制,摆脱不漂亮、不完美或仅仅是不方便的一切东西。
随着我们越来越多地掌控生命的分子基础,我们需要停下来认真思考自己应该如何走下去。在科学界和普通大众当中,人们普遍认识到,新的基因编辑工具是一种「门限技术」,是一个让我们重新设想和重新确定自己在自然界中位置和使命的机会。这当中涉及到的问题超出了生物学的范畴,我们对于个人和社会命运的整体感知可能因此进入悬而未决的状态。
在这方面,环保思想家奥尔多·利奥波德(Aldo Leopold)的一句名言或许有用:
如果生物群在无尽的岁月中进化出某种我们喜欢但却不理解的东西,那么除了傻瓜以外,谁会舍弃那些看似无用的部件呢?要进行明智的修补,零部件齐全是前提。
生物学中还有很多我们尚未理解的东西,包括一些性状的原因和性质,即便那些性状似乎给我们的抱负带来了压力和限制。我们不应该愚蠢或傲慢到无视支撑人类自由的自然基础。
正如我们的身体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一样,我们的文明也是文化、哲学、精神原则以及传统的有机组合,它们不应该被随便舍弃,人类的未来可能取决于此。
翻译丨何无鱼
校对丨其奇
来源丨Big Questions Online
作者丨William B. Hurlbut
来源: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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