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学院里,有一则流传很广的“故事”:一名实习医生把听诊器覆在某位年轻女病人的胸前做例行的听诊。教授发现他拿听诊器的手不住在病人胸前滑动,好像“听”的煞有介事,但他听诊器的听筒却没有附在耳朵上,而是挂在肩后。故事的结局是这个实习医师被赶出了医院。
偶尔,我会把这个故事讲给其他学院的朋友听。有些人在听完后会露出诡秘的笑容,说:“嘿,读医学院真有趣。”
有趣吗?我在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时,也觉得很有趣,不过因为“可怜身是眼中人”,所以还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的戒惧感,有趣也只是因戒惧而自觉有趣而已。
当初在妇科病房的检查室,我经常会想起这个故事。当时我和另两位实习医师及三位住院医师斜靠在墙壁上,一天将过去了,也许大家都觉得很累,或闭目养神,或陷人各自的沉思中。总住院医师坐在前面检查台下的板凳上,正聚精会神地检查一位卵巢肿瘤的病人。
每天新住院的病人,通常都是在这个时间被带到检查室来检查。刚刚检查的是一位外阴癌病人,大家都探头去看了一下,看看她的癌长得是何形状,然后又回来靠在墙壁上,事情就是这样,几乎已经成了每天的例行公事。
记得当初在内科看初诊时,几个同学分看几个病人,并没有一定顺序,有些人就喜欢早点去,从送来的病历中挑一二十岁的女病人来看,因为我经常晚到,看的往往是剩下来的男病人或六、七十岁的老太婆。但这也许是“各得其所”,在当时,检查女病人时总令我觉得为难,问完病历后,拿起听诊器,向病人说:“听一听胸部。”有的病人会拉起上衣,有的打开一个钮扣,有的则原位不动,表示“你这样听就可以了”,我只好听多少算多少,结果受到教授的指责。我明知这样做对病人不好,对自己也不好,但总觉得“你把上衣拉上去一点好吗?我这样听不清楚”这句话无法说得流利,还是不说的好。
两年后的今天,敏感而羞涩的我已被磨练成忙而世故的医师。
“你月经如何?”已经像“你胃口好吗?”一样成为家常话。
“你性交后出血,多久了?一个月性交几次?每次都出血吗?出血量多少?”我会马不停蹄地问,我要收集的是有关疾病的详细资料,看到的也只是病、病、病!当她穿好衣服,走出检查室时,她又成为我普通印象中的“女人”,也许是和我母亲年龄相若的女人,她可能提起一个和我同样年龄的儿子,想做某种比较,我会笑着说:“当医师很辛苦哪!”
这就是成长吗?抑或是一种职业的疲乏?好像弹性疲劳一般,本来紧绷的弹簧,在经过长期的伸延,变得松松散散的,对女人的看法也就这样变得松松散散的。
总住院医师检查完病人,转过头来,挥手叫我过去检查,因为这位卵巢肿瘤病人是我的病人,我早上才问过她的病历。我把背一弓,脱离墙壁,走到病人弓起张开的两腿间,总住院医师在旁告诉我怎样检查及可能有什么发现。我戴上手套,依样画葫芦检查一番,在双手里外按压之间,似乎有一肿块存在。我从病人身上学到了我应该学到的东西。当我放开压在病人小腹上的手时,发现她的肚脐眼里有很多污垢,这与疾病无关,但多少会影响我对某些事情的看法。
检查完后,我又回到原位,把背靠在墙壁上。病人慢慢从检查台上下来,在总住院医师的嘱咐声中,慢慢穿上衣服,然后慢慢走出去。
病人全部检查完后,已接近五点。我回宿舍休息一下,到楼下餐厅吃饭,意外发现那位卵巢肿瘤病人也在餐厅吃饭。她从餐桌上站起来,向我介绍她先生,然后告诉他先生说:“这是王医生。”
“请多多照顾。” 她先生说。
我微微点了点头,波澜不惊,已从当初羞涩的实习生转变成现在成熟老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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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关于我们 作者:二军大